「對人太好,做得太滿,有時候會換來不珍重的結局。」好幾次深夜,蔡月想起那些魚肉菜。一碟菜最好的結局,是大家尚未吃夠已清空,帶著意猶未盡的心情,這種美味,才能讓人惦念。
別人不能為我們調節火喉,因為他們永遠不知道我們想煮一道什麼菜,想走一條怎樣的路。正如我們不能因為滿足期許,強行改變自己煮食的口味,逞強在某個歲數必須交岀什麼成績來。煮食啊,最重要的就是享受過程,最後的成果是自己滿意喜歡的就好。人生不就是這樣,燒焦倒掉重來,煲子心靈洗一洗滌,安慰自己沒關係的,又能重新上路。
抹上這股炙熱的紅,歇息一會兒吧。
聽說人會因為回憶而喜歡上一種味道,這讓我想起祖母的蟹籽丸蒸水蛋。
當年祖母已經七十有一,除了有時抱怨腳痛牙痛之外,身體也算不錯。早上買菜,然後坐在大堂跟其他婆婆聊天,大概電視播無頭東宮的時候就回家做飯。
她的菜單比起麥當勞還要單一 —— 烚菜、 蒸水蛋、蝦仁炒蛋、青瓜鮮魷、煎雞翼 ⋯⋯ 不是不好吃,只是有時覺得乏味。
「又吃煎雞翼,已經吃了三天。」我半開玩笑地說。
「沒關係,明天你負責煮。」她沉默一下,然後微笑回答。
「其實煎雞翼挺好吃的,以後可以常常煮。」我馬上反應過來。
兩天後,她從廚房端出一鍋米線,裹面有芽菜、冬菇絲、蝦米、蟹籽丸,那是我第一次吃蟹籽丸。
咬下去,滿滿不知真假的蟹籽溢出來,還有橙紅色我猜是魚油的汁。彈牙的魚丸,加上好像 嚼不完的蟹籽,這種讓牙齒忙得很的感覺很新奇。
後來我才知道,香港吃到的蟹籽丸一般來自台灣,在當地被稱作蟹籽蟹粉包。蟹籽丸的外層一般是魚肉,更高級的會用上墨魚或魷魚肉;丸內則包了蟹籽,但就像菠蘿包沒有菠蘿,老婆餅沒有老婆一樣,很多時候,蟹籽丸內層都沒有蟹籽,而是以較廉價的飛魚籽取代。
她問我喜不喜歡,我說很喜歡。
一星期後,我後悔了。
那晚我如常看着六點半新聞等吃飯,當祖母大喊「開飯」,我就衝過去端菜。掃眼過去,看到一碟疑似蒸水蛋的菜式。
沒錯,是疑似。仔細看,才發現數粒蟹籽丸像七星伴月的擺陣牢牢地抓緊在蒸水蛋中,我們無奈地對看,它們的眼神就像告訴我:「別看我,我寧願在火鍋湯裏頭翻滾,也不要困在這裡。」
那一頓飯,我安靜地吃完。
隔天,我發現炒菜心的旁邊,有兩粒白灼蟹籽丸。
再過一天,煎雞翼的旁邊,又有兩粒白灼蟹籽丸。
再過一天,蒸魚的旁邊,依然有兩粒白灼蟹籽丸。
終於忍不住問她,她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回答:「你說你喜歡嘛,我就煮。」
老一輩的心思,也許就是這麼單純跟直接。
現在祖母的身體不像從前般好,隔幾天才買一次餸,煮飯也只能煮給自己吃,偶爾煲湯給我喝。
可是,每當我打開冰箱,都會發現一小袋蟹籽丸放在當眼處。
Storyteller : 漢兒
Illustrator:Dani Lam @ddd.n.i
那是我們第一次、也是最後一次旅行。
祖母買了一次急凍芝麻湯丸後,細細吃了一粒發現牙隙都變黑,一直對著祖母嘻嘻笑扮甩牙妹後,祖母以後就一直買芝麻湯丸給她吃,每一次吃完她們都輪著扮甩牙,吃湯丸又變成了兩嫲孫的活動。
接觸食物時的情緒亦會停留在腦海,假如某樣食物配搭了傷心的感覺出現過在生命,從此以後,那樣食物令你生起恐懼,這就是「食物創傷後遺症」。
「一碟豆角炒肉碎,從此讓她記起兩個人。」
總疑惑,世界上第一個發現菠蘿可以吃的人是誰,那個人有著無比的好奇心及探索的勇氣,才會發現這?手肉酸的果實可以吃;她想起了螃蟹,然後還有蛇。
我吃了一口,蛋的口感沒以往的滑嫩。但我明明把氣泡全刮走了,到底哪裡出錯呢?
所有認識她的人都說她吃東西是非一般的慢。你知道她為了不讓別人等待她,心裏有多焦急嗎?
爸爸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叮囑她要慢慢吃的人。
現在的豪宅「壹環」,曾經是灣仔舊街市,樓下有個不怎麼衛生的公廁,旁邊有個垃圾站,對面是間香燭鋪,兼賣白飯魚,小時候上學體育課的白飯魚就在這裡買到。再過幾個鋪位,是間豆品店,它的豆腐花和鍋貼是我吃過最好吃的,我習以為常到以為哪裡的豆腐花都是這個味道,直到它關掉了,我才發現無論在哪裡都找不回這份美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