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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決

「我提議,」媽媽用筷子點點剩菜,「今晚我們解決了這道菜。」

「都分不清哪個是哪個了。」爸爸說。

蔡月不抬頭也知道,前天吃剩的魚肉菜肯定都倒在一起。半尾魚泡在醬油中,上面堆疊著幾塊肉片,生菜盡量放在邊角處,卻無法擋住蔓延過來的魚汁。

她聽過一個說法,飯菜送入嘴前是美味,從嘴裡吐出來便是嘔心。一道菜曾經令人雀躍,風光不過幾箸,一旦進過冰箱,如同冷宮的妃子。

她常常不明白,媽媽為何很愛用「解決」這個詞。對食物和食客來說,解決似乎有點不得已的意思。吃飯,應該是一種享受。起碼對蔡月這一代來說,沒有勉強張嘴的必要。

浪費嗎?在蔡月看來,浪費不是沒有全盤消化,而是過度製造。

「高級餐廳的菜之所以高級,不全然因為味道,而是因為少。」她有一套飲食哲學。

「你們都吃得太少,才剩下這麼多。」卻換來媽媽答非所問的回應。

媽媽這一代,喜歡煮很多東西,然後剩很多東西;喜歡往冰箱塞很多東西,然後分發給親友,儘管大家下樓就能買到。

電話響起,媽媽接過後,照舊是不分由說的熱情:「嘿!我今天買了雞鴨,新鮮得很……」

這一次,輪到別人去解決了。

「對人太好,做得太滿,有時候會換來不珍重的結局。」好幾次深夜,蔡月想起那些魚肉菜。一碟菜最好的結局,是大家尚未吃夠已清空,帶著意猶未盡的心情,這種美味,才能讓人惦念。

是故,她主張不要多吃喜歡的食物。

但是媽媽主張吃好吃飽,更主張,讓他人吃滿。

每週解決名單上的半尾魚,肯定只有魚身,因為魚頭上桌之時已被夾走,一度令小時候的蔡月以為這才是最好吃的部分(長大了的確發現魚頭很香)。又如鮑魚扣香菇,吃剩的多數是更矜貴的鮑魚而不是香菇,先進冰箱中躺一天吧,取出來翻熱,又送進冰箱,隔晚再見。「好了,」媽媽發話:「今晚肯定要解決了。」

照舊沒有人理會,劇情發展亦千篇一律:喊解決的人,將剩菜一一收拾。

沒人留意的是,餐桌上的解決,偶然,正是另一個人享受的開始。

享受——僅有的選擇自由。

「都吃得那麼少……又要我來解決了……」

我喜歡吃……

我不喜歡吃……

蔡月突然留意到,她從來不知道媽媽到底喜歡吃什麼。

一個女人當了媽媽以後,可能沒有所謂的喜歡與不喜歡,只有快過期的食物,以及不過期的心意。

Storyteller:Nico

Illustrator:温家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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