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是一個從小就超愛看電視的女孩。媽媽總說:只要開著電視,連餵她喝極苦的中藥也是一件易事。
從升讀中學開始,媽媽為了確保紅放學後專心做功課,開始限制開電視的時間。媽媽會用遙控器把電視切換至待機模式,然後把遙控器帶上班,等她下班回家才能開電視。
晚餐前,媽媽會讓紅在一個玻璃瓶裡抽紙條,紙條上寫著時間,代表當晚可以看電視的時間。最幸運是抽到一小時,因為可以完整看完一集電視劇。如果抽到五分鐘這種看了等於沒看的時間,紅會把它記錄在小本子裡,留待和日後的電視時間合併。
但紅很快就發現,想對付處於待機模式的電視,只要按一按電視機下面調整音量的按鈕,就能馬上復活。紅享受了幾天自由的電視時光後,因為一次來不及在媽媽回家前關電視,被發現了。
於是媽媽改成把電視機插頭用鎖頭鎖進一個公文包裡,但很快紅又找到了對應的策略,就是把公文包的拉鍊鬆開,直至插頭能逃出公文包。不過幾天,拉鍊已明顯變形,很快惹起媽媽的注意。
紅有張良計,媽媽有過牆梯。媽媽接著搬出一個硬皮行李箱,把插頭牢牢鎖進去。紅嘗試了幾次想從中抽出插頭,都失敗。但她當然不會就此放棄,因為她知道媽媽通常為免自己加班不能回家開鎖,會把鑰匙藏在家裡。她吃晚飯前,抽字條後,才可以致電媽媽問鑰匙的藏身之處。
於是紅養成了一個新興趣,就是每天放學後飛奔回家找鑰匙。她很快就熟悉了媽媽最常用的藏寶地:保鮮袋的盒子裡、打印機裡面、鞋櫃裡、書架上,基本上八成時間她都能找到鑰匙。晚飯前,她還是會照樣致電媽媽問鑰匙在哪,以免引起媽媽懷疑。
有時候紅會覺得,她擁有的所有智慧,都通通用在抗衡媽媽的約束,她差點以為這會是她倆玩一輩子的遊戲。
從十八歲開始,紅就沒有回家住了,有時候住宿舍,有時候住男朋友家。過了一段時間,紅才發現自己並不真的那麼喜歡看電視,那個會為了電視衝回家的傻女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有次回家,媽媽把一碗熱湯和那個紙條玻璃瓶端到紅面前。
「又要抽?我現在不用看電視也可以。」紅只想喝湯,因為真的很久沒喝了。
「以後每星期我都會抽一張,代表你那星期要回家的時間。」媽媽的聲音總是固執的、不可動搖的。
紅嘆了一口氣,忽然靈機一觸,調皮地說:「那還是可以用小本子累積嗎?」
「你就只懂想這些,永遠都是小聰明。你想累積到什麼時候?」
「到我有時間的時候。」
「到你有時間的時候,我已經沒那麼多時間和精力了。」她轉身打開沒有上鎖的電視機,回到廚房準備另一款健脾胃的湯水。
紅伸手抽了張紙條,紙明顯是新的,打開一看,媽媽的字跡,寫著「5小時」,再抽,「7小時」、「10小時」、「15小時」。拿著紙條,她似乎觸摸到媽媽的內心,空空的、白白的,獨自一人生活的孤獨與寂寞。她猛然發現,退出遊戲的她雖然自由了,卻讓媽媽一人漫無目的地處於待機模式。
「媽,那你要用視像電話讓我看著你抽,我可不能讓你像我小時候那樣作弊,抽完再抽!」
待機中的遊戲,一下子重啟了。
Storyteller:方迦南
Illustrator:山山小朋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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