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喜歡跳舞的菲傭Sally

春季的香港陰雨綿綿,但依舊阻擋不住菲傭姐姐們的周日狂歡,五顏六色的臨時塑膠棚下濃縮著生活的千姿百態。一個身影尤其引人注目,她身穿一身薄荷綠的露肩連衣裙隨樂舞動,嘴喊拍子還不忘糾正身後七個學員的動作。我駐足欣賞許久,找了個空檔和她聊了起來。

她叫Sally,來香港當菲傭兩年了,34歲的她仍然單身,但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。

每逢週日,Sally都會盛裝打扮一番,在中環或者大埔的街道上跳舞。「我跳得不好啦,但很喜歡跳舞。我讀書的時候,參加過學校的舞蹈比賽拿了二等獎。可是畢業後為了養家工作,就沒怎麼練了。」她靦腆地用手捂住了嘴巴笑起來。

Sally上個月才正式成立了一個舞蹈團隊,每個星期組織成員練舞。只要有音箱和手機,任何一個街角都能成為她們的舞臺。「既能練舞,又有成就感,還能結交到好多朋友,真的很開心啊!」學員跟不上節奏,Sally就不斷重複每個八拍的動作,體力自然也消耗得多。「跳舞的時候可以把煩惱全部忘掉,一點也不覺得累」。

臉頰的幾粒汗珠跌落在地上炸開了花,她用紙巾輕輕按壓,拿出粉餅和口紅補了補妝,開玩笑地說:「我的女僱主才28歲,我不想讓她看到我這麼漂亮的樣子,有可能她會嫉妒呢。回家之前我得卸妝、換衣服,把自己弄得醜一點。」每個女性都有一顆愛美之心,只是菲傭懂得在工作中藏好這顆心,待周日再盡情釋放,這是她們所選擇的生活態度。

中環更為繁華,但更多時候Sally會選擇去離家較近的大埔。「如果來中環,地鐵來回要36港幣,實在是太貴了,我想為我的孩子省多點錢。」20歲的Sally在菲律賓工廠打工時認識了一個叫做Eric的男子,二人迅速墜入了愛河,結婚後不久,女兒就出生了。上有父母,下有小孩,婚後生活很快入不敷出。為了補貼家用,Sally只好擔起養家的重任,在沙烏地阿拉伯當了三年菲傭。思鄉心切的她趁著假期回家呆了一段時間,反而加速了「七年之癢」的爆發。

「我和孩子的父親已經6年多沒聯繫了。回沙烏地阿拉伯工作後不久,就發現自己懷孕了,跟他說了之後,大概一個星期,我媽就跟我說他離開了,是跟別的女人跑了吧,我早就感覺到了。那時我躲在房間裡一直哭,可是還得繼續工作。」Sally的語調沒有什麼起伏,現實的重擔反而讓她更懂得接受並感恩生活。看似單薄瘦弱的她,肩上扛著一家三口的全部費用,一扛就是7年。那股力量,叫做「愛」。

「最難過的是我女兒,那時候她才七歲,就沒有了爸爸,我也不在她身邊,只能由我媽來照顧。」談到女兒Alyssa,她的眼眶頓時濕潤了。「我女兒從來沒有抱怨我離開他們那麼久,經常會跟我說:『謝謝你媽媽,謝謝你為了我們的未來辛苦地工作。我很想你,不要太擔心我和弟弟,我們在這裡有好好地學習,你要照顧好自己哦!』工作雖然很累,但想到女兒就很幸福。」Sally的聲音變得溫柔起來,眼睛充滿了光。年僅14歲的Alyssa連跳兩級,考入了九年級的數學特長班,幫媽媽節省了很多學費。「我希望她以後能當一個會計,這個職業的收入還是不錯的,不想她跟我走同樣的路。」

Sally的工作並非一帆風順。為了賺更多的錢她來到香港,卻在第一個僱主家煎熬了五個月,「像活在地獄」。僱主是八十多歲的老夫妻,問題出在他們38歲的兒子身上。「他是一個無業單身漢,要求我每天給他按摩4個小時,這並不在我的合約裡。我不給他按,他就辱罵我,只給我吃麵條。」Sally寫信給移民工會,並向仲介反映了這個情況,對方得知便立即協助她終止這份合約。目前她的第二個僱主對她很好,「有時他們回來得晚,會發短信提前讓我吃飯。他們有把我當人來對待。」

菲傭,舞者,單身母親,這是Sally未完待續的人生電影。然而電影裡的故事講不完,人生的電影寫不盡,用欣賞的態度去洞察,才是真正的人情悲憫。

Storyteller:李雅雯
Illustration by StoryTeller.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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