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我們把滿身泥污的橘黃色小流浪貓送到獸醫診所時,醫生說,牠的眼球已受細菌嚴重感染,必須要摘除才能保命。小橘貓抬起毛茸茸的小腦袋看我,眨眼;牠的左眼已然凹陷,在血污中流出一層分泌物。醫師從我手中接過軟綿的身軀,抱進手術室。
「牠甚麼都不會知道。」醫生在摘除牠的眼球前,這樣對我們說。
小橘貓再次醒來時已是下午。牠連醒來也是安靜的,微弱地喵嗚一聲。陽光穿透百葉簾,輕柔落在小身軀上,牠的傷口都已清洗處理好。橘黃色毛髮中的,左邊的眼睛緊緊合上,因為缺少了一隻眼睛,再也不會打開了。「喵嗚」,牠用右眼看我,眼神乖巧,好似沒有動過手術,只是剛睡了一場舒服的午覺。
小橘貓叫阿朗,不過我們更喜歡叫牠「呀仔」—— 我們一群貓義工都當牠是阿仔。小橘貓不知道自己少了一隻眼,牠活潑地跳躍,玩耍,吃飯,毫不知情而快樂地活著。牠親人,可愛,愛撒嬌,餓了會喵你餵飯,摸牠會舒服煲水,抱牠會把頭靠在你懷裡,蹭蹭。
有時候我會抱牠,四個月的貓兒還是很輕很輕,輕到我覺得自己一不小心就要把牠摔碎。每當我掃牠的背,牠都會用右眼看我,瞳孔亮晶晶,而左眼永遠緊閉。我偶爾會錯覺牠沒有失去眼睛,只是在撒嬌所以單起眼,下一秒那隻眼就會張開。
「你上星期沒過來,我們又接收了一隻獨眼的貓仔。」
當其他義工說,他們是在鄉村附近接收小虎斑貓的。那一帶有很多流浪貓,不斷繁殖,根本來不及絕育。還是嬰兒的小虎斑貓傻呼呼入籠,義工們見牠右眼血肉模糊,急忙帶牠到獸醫診所。醫生說,應該是兒時感染貓瘟所致,已經過了最佳治療時期,現在只能摘除眼睛。從此牠失去了右眼。
小虎斑貓的籠子在小橘貓對面。
我們不知道牠在外流浪時經歷了甚麼,牠是一隻膽小的貓咪,容易受驚。摸牠需要一點耐性,牠起初會害怕地縮成一團,要慢慢哄慢慢靠近,牠才願意信任,舒展開自己的身體,瞇起眼睛。牠總是安靜,把雙手揣在身前乖巧坐好。有時牠會看我,我們對視,牠的左眼清澈,像明亮的月光。我們喚牠「明仔」,我偶爾錯覺牠只是單起了右眼。
那天輪到我替小虎斑貓換糧,循牠視線望去,發現牠在看對面籠的小橘貓。「喵嗚——」牠輕輕地叫。空氣靜默,然後,軟軟一聲「喵嗚」,我聽見小橘貓的回應。
有人提出,要不要,讓牠們試著陪伴彼此?
第一次把小虎斑貓和小橘貓放到一起,我們有些緊張。小橘貓性格溫順和善,親人親貓,但小虎斑貓總是驚青,緊張還會亮出爪子。牠們能好好相處嗎?我把小橘貓抱起,牠好奇地四處張望,慢慢被放進小虎斑貓的籠子裡。
小虎斑貓的身軀微微顫抖,豎起毛茸茸的耳朵。小橘貓歪歪頭,慢慢走近到小虎斑貓身邊。
「喵嗚——」小橘貓說,眨眨右眼。
「喵嗚——」小虎斑貓說,眨眨左眼。
感情好的貓咪是怎樣相處的?
從此,每次走過牠們的籠子,牠們都緊挨在一起,幫對方舔毛洗澡,窩在一起睡覺,睡到尾巴交纏,肉肉的小爪子互相擁抱著,小橘貓喜歡把小虎斑貓當成抱枕,呼嚕呼嚕。叫牠們名字的話,牠們就會一起看過來,兩隻獨眼的小貓咪「喵嗚」,比誰都要快樂。
親愛的小貓們,請好好一起長大,成為彼此的眼睛吧。你缺了左眼,我缺了右眼,在一起剛剛好呀。
Petzteller:#Z06阿朗 #Z07明仔
Writer:子蕎
Illustrator:貓珊
Animal rescue organization:阿棍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