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吃豬腸粉,我都會想起小乙。
跟她認識是大家在同一家公司工作。小乙工作態度認真,性格豪爽,快人快語;做得好便讚,做得不好就鬧,毫不含糊;連老細都鬧。鬧老細,一起上天台煲煙。下班後,一起去酒吧喝酒。
她煙抽得很兇,酒也喝得很猛,但從不喝醉,巾幗不讓鬚眉。只是,當酒喝多了,話便多了;話多了,酒又喝多了,漸漸說起家庭,說起感情。父母重男輕女,與他們關係不太好;感情生活也好不了多少,她離了婚。一個人住,和養了一隻貓,名字叫樂樂。我說:興許男孩子都愛小家碧玉,小鳥依人。她說:這種男人最應該被淘汰;我說:抽少一點煙,喝少一口酒。然後,一種靜默。她跟我說:「我得了癌症。」嚇得我馬上弄熄手上的一根煙,她才施施然點起一根煙,反而安慰我說:「日日都有人患病啦。」我哭得比她淒涼。「走吧,樂樂在家等我。」
這不是童話。不久,小乙辭職了,回家專心養病。惟病情反反覆覆,一年,兩年,三年,四年;一期,二期,三期,末期。患病沒有奇蹟。
患病期間,小乙除了要照顧自己外,還要悉心照料樂樂。樂樂是一隻摺耳貓,很可愛。
後來,我才知道摺耳貓其實是基因突變的品種,一出世便注定要承受骨骼遺傳病的痛苦。樂樂的關節早已變形,連走路都痛。同病相憐。她照顧了牠的起居飲食,當然牠也照顧了她的心靈。一對苦命鴛鴦,相依為命,也同甘共苦。直至最後的歲月,小乙不得不躺在醫院。每次探病,她從不說自己治療有多苦,只說有多念掛樂樂,為了樂樂她一定會好起來的,要不樂樂由誰來照顧?儘管治療讓她痛得死去活來。但這不是童話。小乙彌留,直至樂樂去世了六天,她便走了。那天,一個能通靈的朋友才告訴我:在彌留之際,她身體已虛弱不堪;直至她在小乙耳邊輕聲說,樂樂在門外等妳,放心走好了。
每次吃豬腸粉,我都會想起小乙。只因有一次跟她去吃早餐,她告訴我好吃的豬腸粉 一定要帶米香,不單要滑溜,秘密是麻醬要加豬油。原來她家是開粥店的,在市政大廈內一間粥麵燒臘。
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吃過小乙親手做的腸粉。
Storyteller: 蘇朗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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