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的一生大概會遇到2920萬人。
記得上次到達京都的民宿時,天色已經全黑了。
我放下行李,脫掉襪子,揉了揉發痛的腳跟和起了水泡的尾指。
然後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,倚在床沿,邊休息邊回看下午拍下的照片。
「Hello!」突然傳來一把男聲。
「Hi!」我抬頭應聲道,手指繼續滑著手機的屏幕。
「你會說中文嗎?」男生放下他的巨型背囊,用普通話問道。
「會呀!」我用普通話回應他。
「你自己一個嗎?」他坐在我的旁邊,然後我們開始聊起天來。
這已經是我第二次住進男女混宿的房間,但這一間完全沒私隱可言,就連床簾也沒有。
我們各自聊起了旅程中的見聞,也簡單地介紹了自己。
他是來自北京的男生,大學主修地質學,第一次來日本,覺得日本的街道非常乾淨。他爬了一趟富士山,從東京玩到京都,這是他旅程的第九天了,他說有點累,還有點想家。
「你明天有打算到哪兒嗎?」
「我有想過到鞍馬、貴船,不過我這幾天走的路太多了,腳很痛,那裡要爬山,我可能不去了!」說罷,我伸手想揉一下腳丫,但突然想起有其他人在,就把手縮回了。
「那裡有什麼好玩的?」
「你上網搜搜看。」
「看似很棒耶!我有興趣!」他雀躍地看著搜尋結果。
「我也這樣覺得。」我的介紹果然沒錯吧!我笑著說。
那天晚上,我們一起吃晚飯。
我提議吃鰻魚飯,但太晚了,不少店舖已經打烊。然後他提議吃烤肉,但要等太久,我們也放棄了。
最後,我們吃了拉麵。
吃過拉麵後,我們在鴨川旁的石椅坐下。
「鴨川的水真的很清澈!」我讚嘆著。
九月的鴨川,吹來陣陣的涼風,穿著短袖T恤的我感覺有點冷。
「我打算明天用那張京阪電車一日卷,在沿線各站走走停停。」
「那麼浪費呀!」他滑著手機回答。
「你住香港哪兒?」他遞給手機我看。
這是香港的地圖,他的拇指和食指在屏幕拖動著,地圖在放大之際,熟悉的地方名稱一個個地映入瞳孔。
我支支吾吾的,對一個認識不久的人用得著說那麼多麼?
「你連自己住在哪都不知道嗎?」他的手指停下動作,笑著問。
「這裡!」我指著映入眼中的那兩個字說。
「哦!」他把地圖放得更大了。
隔天早上。
他和我一起到便利店買早餐回民宿。
我挑了明太子飯團、布甸和明治盒裝牛奶。
在飯廳吃早餐的時候,我們遇到了從印度來的老伯,以及從重慶來,準備來個13天深度遊的兩女生。
兩女生說錦市場的玉子燒很好吃,叫我一定要試試。
伯伯問我香港學校的上學和放學時間,我回答時的認真程度可媲美考英語口試的態度,誠懇得甚至連上個世紀上、下午校的年代也提及。
「老伯睡著了!」他用眼色打斷我。
我們相視而笑。
等我把最後一口牛奶也喝光的時候,「Let’s go!」他站起身說。
「去哪?」
「你昨晚提到的鞍馬、貴船呀!」
「不!我不去了!你先起程吧!我等會再出去。」
「那好吧!」
他轉身出去了,不知道他會否失望。
但是,我記得他昨晚說過,在沿線各站走走停停是很浪費時間的一件事。
那天,我到了出町柳,跳了龜石;在鴨川旁看著一群男生踢足球、聽著頭頂烏鴉叫的時候寫明信片;在松樹下,我找不到四葉草,但拾了一個樣子完整的大松果……
如果,我答應了跟他一起同遊,就不可能自由地享受這些「浪費」了。
兩個陌生人相遇的機率是 0.00487。
那麼,遇上願意和你「浪費」的人呢?
Storyteller:意韵
Illustrator:PATPATKATE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