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不過是一個渺小的夜。
2：25am。
鼻樑上架着眼鏡，眼鏡上映照出電腦熒幕的光。她不覺得自己失眠了。只是忘了時間，或忘了生活的規律。
「做一堂停課下的教學，比正正常常劃班房為舞台，累多了……」樂天如她，竟對着誰也樂不起來。
噠噠噠……噠噠噠……
這段日子，她的節奏從不依她。工作的頭子是衣食父母，隨時一句令下，那副軀殼就要行動了。替人解惑的身份，在職場上卻碰上林林總總令她費解的人和事。然後轉個頭，踏入虛擬的班房，她要摒棄私念與迷惑，換上替人解惑的自信笑容——沒開視訊鏡頭的情況下作自欺之用的——誨之道：「珍惜你們當孩子的青春時光。」孩子不知道，他們常常想做大人，大人卻多麼想做孩子。
顯然，真正讓她的心跳動的，是那份熾熱的使命感。自入行至今，一群群大孩子如點點滴滴的甘露，澆不熄她腳下的水深火熱，卻是她在工作環境中唯一的救贖。
這份救贖，也許救不了我逝去的健康吧。她瞄一眼顯示着2：40am的時鐘。
噠噠噠……噠噠噠……
近日為製造一份份電子教材，雙手生生煉成了摩打，雙眸生生煉出了金睛火眼——大概是吧，都佈滿紅絲了。她少時學琴，卻沒想到有一天需要幻想四四方方的小按鍵為琴鍵，噠噠的鍵盤聲為樂聲，方能化解內心的鬱悶。
噠噠噠……噠噠噠……她覺得是時候睡了，數小時後又上課了。
閤上手提電腦，離了文字。
「是不是就能稍稍離了教師的身份？」她是中國語文科教師，她深知「稍稍」二字下的卑微與絕望，仍用着「稍稍」的語氣祈願。然而這時已3：00am了，沒有人把她的願望聽進去，她自己也沒有。
明天得聯絡誰的家長，問問防疫用品是否足夠。把牙膏擠上牙刷時，她想。啊！還要整理一下參與徵文比賽的稿子……對了，不知道中五那些孩子溫習好這次考核的課題沒？噢！險些遺忘了！中一的實用文寫作得在後天早上前批改好，以便在課上發還和回饋。
她蓋過被子，上頭有她喜歡的恐龍圖案，可是她很久沒看看它們了，這次亦然。
嗯……我今早有沒有填好本週的家課表呢……要不要明天偷個時間外出？早前有孩子咨詢買參考書的事，欸，大眾書局關了，得繞遠路去別家……明天還得想想，中三那堆拍下閱讀理解練習的照片該怎麼批改呢……
「好累啊……」
3：30am。
她不覺得自己失眠了。只是忘了放下甚麼，忘了數小時前才對情人泣訴過：
「我要不要轉行，當個普普通通的OL呢……」
這是一個燃起星星之火的夜。
Storyteller：海邊女兒
Illustration by wkmill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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